摆满鲜花的厅里忽然雾气蒙蒙般,让人看不真切。
萧沉萸笑不达眼底,面上模模糊糊像是有几分崇敬:
“秦老板说得都对,但其实吃喝玩乐中也有门道,我自认还不到精通的地步,得多向您请教。我消息一向不灵通,前不久才知道名芳百货大楼现在是您接手,想着去逛逛,瞻仰一下新当家的风采,不过可惜呀,里面好多店都关了,我猜撤店的品牌肯定都是有自知之明的,怕跟不上秦老板的指挥,拉低大楼的品质,拖您后腿,这才卷铺盖走人。我得向秦老板道喜,大楼空了那么多店铺,一定是早有属意的奢牌了吧?什么时候入驻,我带蓉小姐去捧捧场?”
秦海业霎然间面如土色。
周遭是心知肚明的嘲笑声。
他使劲撑住脸上的笑,声音有些僵硬,灰溜溜道:“还没安排好。”
萧沉萸颇有憾色,但似乎仍然对他当家的名芳百货满怀信心:“不要紧,反正我早就是出名的会混日子,家里的忙帮不上,外面的公司谋不上什么职,有的是耐心和时间,等秦老板安排好了,我高低得贡献点营业额。”
秦海业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,迟迟无话可回。
戏眼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他头上。
知情的向不知情的科普他的光荣事迹,比如霸占长嫂的财产,赶走长嫂的女儿,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涨了名芳百货的租金,第二件事就是撤了百货大楼内外的动画形象,认为这栋大楼是高檔场所,动画形象太‘平民’,有损他秦老板的地位。
一套操作下来,名芳百货像一栋冰冷的金融大楼,由里到外透露着资本的气息,总是勾起人的焦虑。
此事很快传开,名芳百货的客流量断崖式下跌。
有的人天生就没有赚大钱的命,即便秦海业拿到了那么多资产,可骨子里仍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,他还不知道,无数富人的钱都来自于他看不上的‘平民’。
如今网络舆论已经发展到足以‘造神’的程度,品牌不会坐视不理,当然是选择立即撤店,并买通稿详述自己的正确立场,顺便踩踩这位‘新官’上任三把火的秦老板。
有人劝道:“萧小姐,兰宜还有更好的商场,某些地儿不能沾了。”
萧沉萸疑道:“啊?名芳百货吗?发生了什么事?”
那人瞧了眼秦海业,“那得问秦老板了。”
在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中,秦海业正欲默不作声地退出人群,岂料身后传来萧沉萸恳切的自责声:“我是不是说错话了?真是不好意思,我不该提的,秦老板会不会生我的气?”
秦海业脊背一僵。
潘夫人道:“这有什么好气的,一个长辈怎么能跟晚辈计较这么多?先不说这些了,你快看,蓉儿一直盯着你瞧,果然是我生的姑娘,就随我了。”
闻言,秦海业绷着脸挤出人群,恨不能摔杯泄愤!
萧沉萸敛眼微笑,掩下那点轻蔑,触到潘蓉的目光,毫不心虚地道:“那就好,不然我今晚都睡不着觉。”
潘夫人又安慰她。
一旁的秦荔闻言不语。
睡不着觉?
天塌下来她都不一定害怕。
对她而言,这只是言语之间的游戏,但对秦海业来说,便是彻底断了后路。
名芳百货的事过了好些天,已经有压下去的趋势,今天让萧沉萸重提,怕是不会有人再愿意冒险和秦海业合作。
显然,这不是一个能做出正确决策的当家人。
不知不觉,记忆深处有个熟悉的场景冒头。
文昌中学博文楼五楼,窗台上一盆吊兰挡着轰热的阳光,全班只有靠窗第四排有个空位,而那个位置无人敢坐。
秦荔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三好学生,最擅长粉饰太平,就算有人找上门来挑刺,她也总能一忍再忍。
她近视,但开学那天去晚了,没占到好位置,一进教室发现只有第四排和第七排有空位。
当她看清第四排那个人时,果断走向第七排。
一周过去,第四排那个位置还是空的。
过去一周,也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。窗台上那盆吊兰的叶子上不知怎么沾到了泥,吊兰的主人在自习课上大发雷霆,找出了当天值日的人,将此人‘封’为罪魁祸首,打的那人软塌塌蜷在地上。
第二周,那个人转班。
与此同时,班里转来一位新同学。
秦荔戴着刚配的眼镜,看到讲台上穿校服的女生,怔了怔。
她明明规矩地穿着校服、绑着马尾,可总让人联想到群山之上粒粒放光的薄雪,遇到太阳也不会融化,沉静明润,悠闲清妙。
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,直到她选座位时,径直走向第四排,不顾全班同学同情的目光,坐了下来。
秦荔一颗心颤颤提起,眼前已经浮现出这个女孩鼻青脸肿的模样。
一节课提心吊胆地上完。
课间,秦荔去卫生间,回来时发现教室里格外安静,像死过人一样,弥漫着恐惧的气味。
她下意识往第四排看去,只见萧沉萸的课本和书包全被扔在垃圾桶里,烧了一大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