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话怎么说来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?向苒下意识去拉她的胳膊,江语乔没有躲,几位大叔挤过她们到柜台前结账,江语乔顺势拉着向苒躲开几步,而后朝沈柳喊了句阿姨好,又回头看向向苒:“你们是不是没座位?”
向苒看人时,总喜欢眼睛对着眼睛,目不转睛的,惹人躲闪。店里人太多了,江语乔又和她离得太近,突然被盯住,心跳倏忽漏掉一拍,有那么几秒忘记自己在说些什么。
好在向苒及时开口:“对,店主说要等一会。”
她的呼吸扑在她的唇齿间,江语乔醒了醒神,慌忙错过脸指向远处:“不介意的话和我们拼一下吧,那桌只有我和我奶奶,桌子不大,但加两把椅子也够用。”
昨天晚上,江语乔闹着要喝丸子汤,还必须去店里喝,今早灵魂还在游走,空留个□□从床上爬起来,走一步颤三颤,逗得周文红直乐。
周文红笑话她:“腿都打不直呢,你这怎么出门?我去买,买了给你带回来好不好,你再睡一会儿。”
江语乔不肯,闹着陪她来,就要陪她来,没曾想刚坐下,就看见了向苒。
江语乔朋友众多,但格外亲近的不过那几个,时常围在身边的只有范凡和肖艺,周文红没见过向苒,笑着问:“小同学来吃早饭呀,小同学叫什么呀?”
周文红穿着一件老式红夹袄,头发一丝不苟,盘成发髻束在脑后,和人说话时笑眯眯的,脸上挂着慈爱温柔的笑,她符合向苒心中对奶奶的全部想象。
向苒的记忆中,奶奶的面庞和爸爸一样模糊,只记得她每每出现,总是在说些换汤不换药的话。
“你和小鹤,这也年轻,再生一个多好。”
“趁着小,再生一个,那向苒不也有伴了?”
“那你们不为我们想,也不为向苒想吗?那向苒孤零零的一个人,多孤单?”
这些话,奶奶日日念夜夜念,妈妈若是不应,她就会来拉向苒的手。
“来,苒苒和奶奶说,苒苒想不想要小弟弟?嗯?”
向苒摇头,她不想要,妈妈也不想要。
然后被掐了一把。
奶奶舌头一转,又道:“孩子小,她知道个啥,等长大了就知道我是为她好了,她不懂事,你俩心里不能没点数,知道不?家里得有个男孩,怎么能没男孩?”
除去“没能生出孙子”这件事,她还看不惯许多事,例如嫌弃沈鹤花养的不好,嫌弃沈鹤饭做的不好吃,嫌弃沈鹤只知道工作,也不顾着点孩子,没个当妈妈的样子每每她来,家里总是鸡飞狗跳,向苒因是个可有可无的孙女,也没得到过什么好脸色。要说恶毒呢倒也算不上,偶尔她赶集回来,也会给向苒带些饼干酸奶,然后扭头仍在告诫沈鹤——还是要有儿子。
和奶奶的聒噪比起来,总是烟不离嘴的爷爷就显得无比沉默,爷爷抽旱烟,醒着的大部分时间,面庞都隐在呛人的雾气中,他像是一尊窗边的雕像,永远弓着腰,翘着腿,只偶尔会突然开口,朝着奶奶大呵一声:“行了别说了!”
江语乔拥有的奶奶牌酱牛肉,奶奶牌红围巾,奶奶牌无条件的爱,向苒从来没有拥有过,丸子汤的热气蒸腾上来,一下一下舔舐着人的眼睛,向苒小声答:“奶奶好,我叫向苒。”
“向苒?也是我们语乔的同学吧,同班吗?”
“不是同班。”向苒摇摇头,“只是一个学校的,她她摔了一跤,我送她去医务室,就认识了。”
倒也不算撒谎。
“啊?什么时候的事?”周文红看向江语乔,“摔了?你摔哪了?怎么没和我说啊?”
“啊呃就是也没有。”
江语乔突遭盘问,顿时卡壳,向苒听她支支吾吾打哈哈,弯起嘴角咽下一大口丸子汤。这么多年,这条街上最好吃的早餐仍旧是丸子汤,配半张鸡蛋饼外加一小碟辣白菜,学生吃完,能原谅这个需要上学的世界。
向苒凑到沈柳耳边,仍在嘀咕:“小姨,你真不问问魏叔吃没吃吗,说不准魏叔真的哎呀嗯!哦!”
她话说到一半,又被沈柳拍了脑门,不小心咬到昨晚舌尖被烫出的水泡,痛得发出一连串怪叫,江语乔看过来,笑得明目张胆,向苒的脸红到耳朵根,忙端起碗吞下几口汤,周文红也跟着笑:“慢点不着急,别呛着,还有时间呢。”
正说着,江语乔看了眼表,发现说着说着话,居然都过去十分钟了,慌忙拽着书包站起来:“快走,要迟到了。”
向苒紧跟着起身,看见窗外698路公交车刚好驶入公交站。
“车来了!”她大声喊。
“啊?”江语乔看过去一眼,慌忙捡起手套,另一只手隔着桌子伸过来,抓起向苒就跑。
她的外套拉链没拉上,跑起来时向后翻飞,撞着向苒的衣角,向苒追着她的步子,故意问:“你的腿没事啦?”
江语乔忘了这一茬,在公交车前来了个急刹车,而后维持一脸凝重的哀愁,一瘸一拐地爬上车,刷完卡揉了揉腿:“好多了,还有一点点疼。”
向苒别过脸去看窗外,止不住地笑。
赶上早高峰,车上人很多,等了两站最后一排才空出一个空位,江语乔喊向苒去坐,向苒不肯,义正言辞:“你坐吧,你的腿有伤。”